那一年，乡下爷爷家的后院里种进了两棵苹果树，干瘦的树枝上挂着几片残留的叶子，像个风烛残年的老妇人失去了拐杖在风中颤立着。放假时他经常蹲在一旁看着爷爷给树施肥、浇水，总是缠着爷爷问：“爷爷，什么时候它才能结出苹果啊！”爷爷说：“不要急，等你考上初中，爷爷一定摘下最红的苹果给你吃！”那一年，他上六年级，期盼着有一天早上能突然看见诱人的苹果压弯了树枝。
一年后，他考上了市重点初中，再回爷爷家看时，爷爷正坐在苹果树下乘凉，浓绿的树阴柔柔地盖在一位年迈的老人身上，一把摇椅，一阵微风，吹起的只有在点点阳光下乏亮的白发。他偷偷地跑到背后，突然跳出来叫了声爷爷。爷爷微微地睁开眼睛，看见乖孙子回来了，用承接了一上午温暖阳光的手抚摸着他的脸：“乖孙子，中考考完了，开开心心玩几天，爷爷这就买零食去。”他却说：“爷爷，我不要零食，您忘了吗，答应我的好吃的苹果呢？”爷爷尴尬地笑了，脸上皱纹便像齿轮一样紧密地咬合在一起。“这树也不知怎的，一年多了也没替我的乖孙子长出一颗苹果来。来年……”爷爷的话还没说完，他便气冲冲地走了，关在小房间里，一个人玩着爸妈送他的升学礼物——智能手机。爷爷知道，孙子不高兴了。可他不知道，今年的果树把它的果子全送到奶奶那边去了。如果不是奶奶去世，他还会回乡下来吗？那一年，他上初一，他并不特别期待红果，但他还是生气了，因为任性。
上初中之中，他的任性似乎没有给他带来不便，反而让他在同学中更加自傲，更加求得出彩，就像红果一样，他想要的就一定要有。爸妈答应他学习好，要什么都行，于是他成了年级第一，无论他犯什么错，老师也不责备他，毫无疑问，他成了同学们中的大神、学霸、头头，学习也好，玩也好，他总能出尽风头，因为他希望，所以他一定要做到。他的优秀甚至不需要声张就会有人帮他将光芒散射出去，他总觉得自己活在一群小屁孩当中，自己是个成熟的大人了，那一年他想要红果，但他并不期待，因为他长大了，成熟的他需要一切来做陪衬。
期末考试后，毫无悬念，他成了年级第一。按照习惯他应该和父母一起到乡下看爷爷，但爷爷生病了，来城里住院。在大人面前乖乖的他，跟着父母来到医院，来到爷爷的.病床前，看着爷爷憔悴的老脸，满是针孔的老手。苹果什么的，是不会有的，虽然没什么关系，但他仍然不高兴。
医院里的消毒水味让人喘不过气来，招呼几声后他便来到医院的小花园里，穿着蓝白条的病人享受着下午时光。他随便找了个石椅坐下，旁边是爷孙俩，小孩举着满分的试卷给爷爷看，说：“爷爷看，我打了100分，老师和爸妈都表扬我了。”切，我初中了也能达到，他心里满足不屑地想着。“爷爷，妈妈奖励了我十元钱，我想给您买点水果，等一下哦！”突然，他的心不知为什么抖了一下，成熟的他怎会被这般幼稚的话触动呢？不就是几元钱的水果吗？我也会买……一股有气无力的感觉，为什么，他好像不记得自己为爷爷做过些什么了，光芒回射的他没有了应有的感性，浮夸、张扬、无情、自傲又是什么时候在他心底野草般疯长？宽容、宁静、淡泊又是何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惊醒般地站起，视野尽头是那个水果摊。
“老板，这多少钱一斤？”他说。
“五元一斤，红彤彤的大苹果。”
“哥哥，你也来买水果啊，我买给爷爷的，希望他早点康复。”那个小孩天真地笑了。
“嗯。”他的语言似乎为心里添了一份温暖，脸上多了一份微笑。他接着说：“我也是买给爷爷的，其实我爷爷家种了两棵苹果树，我想和他老人家早点回家看看结果没。”
乡下老家后院，一树的红果在绿叶下等待着爷孙的归来，也许，成熟就是那么不经意的一瞬间出现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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