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七,是邻居刘家排行第七的女孩。
每每想起她,总是一个披头散发,拖着一双半截鞋的样儿。
她自小爱坏事,常被母亲暴打,脸上挂满泪水,独自一人哭泣。可不甘寂寞的她,却会抓来一只蜻蜓,撕碎,引蚂蚁出洞“聚餐”,很快,她又破涕为笑。
在80年代初期,改革开放之后,国外及港澳台的一些新鲜事物,开始流入内陆。高跟鞋就是其中一个例子。刘七,比我小2岁多点,进入青春期的她,也长得落落大方。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可是刘七家当时的处境,是无论如何也买不起一双高跟鞋的。
1982年,她才十一岁的时候,大姐出嫁、二姐到了青海当兵,哥哥才十五六岁,之下还有一个六七岁的弟弟。她们家和我们家一样,都是解放之后,买地主房子,从邻村搬到一起来的,她家的厨房,在我家的左边,客房在我家的右边,中间是属于我们家的房子。我家的厨房和她家的厨房,中间由一块木板隔开着。并留有一小窗,可以相互观望,主要是方便一根自来水管两家合用。
他家做啥饭,我家熬啥汤,一目了然。
我们院子住着四家人,分别为姜姓、喻姓、李姓、刘姓,其中喻姓是地主本家。奇怪的是,四家人中,就刘七家没人在外面工作挣钱,平时一家的盐巴、酱油钱,就靠她爸妈自己手工做草鞋或者用鸡蛋去集上换取。她们家在我记忆中,除了刘七和她姐姐、弟弟没穿过草鞋外,其他都或多或少穿过。可想,刘七那时想穿双高跟鞋,是何等的奢望。
毕竟我们是邻居,从小一起长大。
有一天,我在集上看见兵工厂一个女青年,穿了一双高高的高跟鞋,颇是新奇。于是,回到家里,叫来和我一起放牛的刘七,叫她带上自己刚刚买回不久的平底凉鞋,告诉她“我要给你做双高跟鞋。”
那天上午,下雨。
雨水,正好将野外的泥土淋湿,玩起泥巴来一点也不费劲。我按照记忆中的样子,很快将泥巴拍实,做成高跟鞋的鞋跟,轻轻的粘在刘七的平跟凉鞋的后跟上。接着让刘七穿着走路,刚走两步,鞋跟掉了。
雨水中,传出了我们的笑声。
为了这双高跟鞋,能展现在大人面前,我们商量一定得等鞋跟晾干一些后再穿。还好,下午雨就停了。回家的'时候,刘七是光着脚丫子回去的,那双未干的高跟鞋,就藏在野外的洞穴里。
大概过了两天。
刘七把有些阴干了的高跟鞋,小心翼翼的拎回家。在大人们都干活归来的时候,郑重的将高跟鞋在场上展示,那样子不亚于现在的模特走“猫步”。
不过,大约只走了六七步,鞋跟掉了。
记得在场的,还有我刚参加工作不久的姐姐。大家,笑得前呼后仰,有些肚子疼。
1984年春天,洋芋才刚刚结果的时候。刘七的父亲得了一场大病,一卧不起,她远在青海当兵的姐姐,也请假回来探望。当她姐姐回部队不久,她父亲在一个雨夜离开了人世。
死前,因她父亲与我一墙之隔。我曾听见她父亲在病床上大喊:“我要吃点新鲜洋芋。”我把这话很快转告了她家。第二天,刘七她妈就去挖回还没成熟的洋芋。她爸爸在吃过洋芋的次日,永远离开了她们。
时间如烟。
如今,刘七的女儿已经上了高中。前年,我春节回家,在镇上见到了她和她的女儿,那时青春少女的她,如今额上,不经意间挂上了皱纹。
尽管如此,大家总是笑。
看得出,她现在过得很幸福。
她说女儿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希望能考上一所好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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