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兴隆山被誉为“陇右名山”,那里气候适宜,物种丰富。山上名贵野生动物众多,山下知名鸟类齐全。我的三姑奶奶家与这兴隆山相距不远,所以山上的鸟雀也就时常光顾这里,尤其是冬令时节。
有一次,大雪纷纷扬扬的下了三天左右,地上的积雪很厚,我们穿着高帮的棉鞋出门,白雪立刻跨过鞋帮钻进鞋子里来,袜子也就湿了,所以我们必须在棉鞋外面再套上质量过硬的塑料袋,然后再用带子紧紧地绑在腿上,有点儿像电影里老红军的绑腿,走起路来虽然费劲,但也格外有趣,充满历史的厚重感,不由想起红军翻越雪山时的那种艰难困苦的历程。
此行要去何方?那就是不远处的一个小灰鸽的故乡,去和小灰鸽们斗智斗勇。听说这种小精灵聪明得很,真是诡计多端,智慧不凡。
只见我的那位表舅背着一背篓的麦壳,提着半塑料袋麦粒、谷粒、还有特地买来的半斤高粱米。我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塑料袋,里面装的是一种神秘的武器,名叫“纚儿”,跟在他后面踏着他走过的深深的脚印,说是跳舞吧,也不太像;说是自由体操吧,也不太像。那究竟像什么呢?其实我觉得有点儿像日本人的相扑表演的开场戏,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走出村庄不远处,穿过一块块白雪覆盖的田地,前面出现一条干涸的河床,看到河对面有一个破破烂烂的旧工厂被覆盖在皑皑白雪下面,表舅说:“那儿就是小灰鸽的故乡,尤其是下厚雪的日子里,它们成天在那里逗留,我们今天就是到那里去和它们交朋友。”
下到河床有一段很陡的斜坡小路,由于小路被积雪覆盖,我一点儿也看不出路在哪里,表舅却胸有成竹地说:“这里的'路,我是走得很熟悉的,因为对面有我们家的一块麦田,要经常去那里干活,有时农忙时一天要跑好几趟呢。”
他让我在坡顶上等候,自己背着装满麦壳的背篓小心翼翼,试试探探地先下去了,把东西放到河床上,然后又上来接我下去。厚厚的积雪已经被表舅爬下爬上折腾出一条小径来,其实就是厚雪中间的一道深壕沟,他先牵着我的手走了几步,我有些害怕,连步子也迈不开,他一看不行,就干脆背着我下陡坡,这时的小路反而显得特别滑,就连表舅也显得特别谨慎小心,真是寸步难行。忽然,他摔倒在地,把我扔出好远,因为他滑倒了,我们两人骨碌碌在雪地上里往下滚。
记得当时摔得倒不算疼,主要是吓哭了,只见表舅迅速爬起来,跌跌闯闯地朝我走过来,轻轻拍去粘在我身上的雪花,然后仔细检查我摔伤了没有,还不断询问我那哪里痛,哪里难受,最后确定一切正常,只是一场虚惊时,我们都咯咯咯的地笑起来,在厚厚的雪面上面往下边来个自然滚,其实也是一场十分有趣的活动。
表舅是个很细心的人,他让我坐在背篓上,自己又爬到斜坡顶上去,然后平躺下,双手抱在胸前,做了几个翻身后就又骨碌碌滚下来,他乐乐地大呼小叫,我看地开心大笑,记得他当时连续进行了三四次自然滚动的游戏。随后问我敢不敢再试一次在厚雪铺地的地方滚动一次,我没敢答应,但我心中的恐惧感倒悄然散去,而且很快变为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愉悦感。
吓得我掉魂落魄一次,表舅玩得开心快乐好几次后,他背起背篓,托着我继续向前走,并排前进没几步,我们还是照旧,我在后面继续踩着他的大脚印前进。很快来到厂子里,只见厂房里的房梁上,房梁下面都是鸽子粪便,我们的到来吓得鸽子噗噗腾腾的乱飞,一时间尘土飞扬,呛得人喘不过气来,怎么跑到这么一个鬼地方来玩鸽子,心里一股怨气袅袅升腾起来……
表舅开始忙乎起来,只见他随便捡起一小块木板,在大院里的雪地上又整出一块没雪的空地来,再把麦壳又均匀地洒在地上,这次的地方比捉麻雀的圆地要大许多,至少有两三倍还不止。接着往麦壳上撒几把麦粒,撒几把高粱,又撒几把谷粒,再什么也没干,我们就掉头开始往回走。
刚走出宽阔的大厂门,他又调头返了回去,拿起一根木棍在麦壳上胡乱搅动一阵,我不知道他在演什么戏,这其中的秘密也许只有他知道,到处乱飞的小灰鸽子们知道。
回家的路很有趣,表舅把背篓先放到一个高台上,然后让我站在背篓里,他背着背篓,背着我往回走,我站在背篓里比表舅的头还要高出许多,我双手扶着他的头,有时候不得不揪住他的耳朵,因为圆圆的头上只有耳朵可以抓着,他不但不生气,还乐的咯咯咯的直笑。
回到家里,鞋子全湿透了,手也冻得红红的失去知觉。三姑奶奶乐呵呵的问道:“你们都去哪里玩了,干了些什么?”
我撅着小嘴回答道:“只是在雪地里翻了几个滚滚,一直滚到小坡下,再什么也没干。”
表舅一听我的话,立刻转过身来插嘴道:“元元,别急,别急,好戏还在后头呢。”
午饭后,只见表舅找出一小捆黄麻,轻轻打开后挂在房门的上面,抽出几根麻丝来,从中间一折,随后挽起裤腿,把麻丝放在小腿的前面,吐一口唾沫在右手心里搓一搓,随后从上往下一搓,瞬间两股麻丝就变成了一截细麻绳子,就这样上下反复几次,一根细长的小麻绳就成功了,接下来他又在细麻绳的末端打一个圆圆的绳环,再把这根细绳拴在一根手指粗的尼龙绳上,就这样一股股黄麻丝陆续变成一根根细麻绳,又间隔10公分左右均匀固定在粗绳子上,每根粗绳上至少有10多根带环的细麻绳,连续加工出这样的三个粗绳,无数的细环来,还在每根细麻绳上用蜡烛在上面来回搓擦好几遍,我全然不知他要干什么,总感到他在干一些无聊的手工在消遣寒冷的时光。
第二天早晨,表舅早早就把我从热炕头拉起来,兴奋的对我说:“元元,快起来,我带你去捉小灰鸽。”我一听高兴地一咕噜爬起来,丝毫没有像往常那样留恋热炕头的意思。
我们又来到昨天忙碌过的地方,把三根绳索绑在一块厚木板上,然后把每根粗绳上曾经打过石蜡的细麻绳又打出一个活结,再用麦壳将这一个个绳扣绳套掩埋在下面,天很冷,我在雪地上不停地跺脚,看着表舅有条不紊把三根绳索都一一藏在麦壳下,然后直起腰来,又在麦壳上面撒了好几把麦粒、谷粒、高粱米,然后托着我小跑步往家走。天太冷了,我感到手脚已经变得麻木而且都有些不太听使唤了,我们来回好几趟,雪地上已经被我们踏出一条深深的小沟来,成了我们的临时小路。
回家匆匆吃过早饭,表舅背着背篓,背篓里自然又是我,我站在背篓里,骄傲的看着周围白雪皑皑的风景。看着远处白中掺杂着灰色的兴隆山,看着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心情格外的爽,我还得抓紧表舅的耳朵,因为他总是忽左忽右,忽前忽后的晃动着。我们来到干涸的河边高地上看风景,目光凝视着不远处的旧厂房,看到有一些小灰鸽在厂子上空盘旋飞行,好像受到什么惊吓一样不肯轻易落下去。
“元元,有戏看,有戏看,可能有小灰鸽被纚儿套住了。”表舅兴奋边说,边加快了脚步,杀了个回马枪,再次走进旧厂区的大门,我们第一眼就看见有几只小灰鸽扑扑腾腾的想飞而飞不起来,折腾的麦壳四处飞扬。我们走到跟前,只见表舅将小灰鸽一只一只从纚儿的圈套里解脱出来,放进背篓里,上面用一种装过钾肥的特大编织袋盖好,一共收获了三只小灰鸽,它们在背篓里显得有些惊慌失措,扑腾个没完没了。
表舅随后又将麦壳全部收集装进另一只编织袋内,拿出小扫把把地上的麦壳认真的一点点归拢到一起,一点不剩的都放进编织袋内扎好袋口。我不解地问道:“表舅,还要这些麦壳干什么,还要打扫得这么干净?”
表舅笑吟吟的回答我:“我捉小灰鸽,只是让你开开眼界,知道下雪后不光可以堆雪人,而且好玩的游戏还很多,让你一辈子都忘不了这快乐的日子。不过我们不能把这些痕迹留给别人,提醒他们也来捉小灰鸽,那就糟糕了,小灰鸽家族就会面临一场大灾难。”
最后他又把周围的积雪整来好多,胡乱洒在智斗小灰鸽的这片空地上。又在周围的雪地上来回跑步,蹦跳一阵,美其名曰:“这算是彻底破坏曾经扑捉过小灰鸽的蛛丝马迹,留下打斗玩耍的假现场,这也是为了小灰鸽家族的安全。”
回到家,我们给小灰鸽做了一个漂亮的家,把他们关起来,还给它们各种各样的美食,可它们就是一点都不吃。表舅拿来一个旧棉袄盖在上面,让它们偷偷去吃东西,我们又去玩别的游戏。
又是一个第二天上午,其实加起来也就是第三天上午了。我们经过无数次观察,小灰鸽们一点东西也没吃,根据是食物小盒的美食样样都完好没缺呀,它们还斜里横里的躺在用纸箱做的窝里,我们都认为它们可能是生病了,看起来都快不行了。表舅于是将它们一只又一只抓出来放到纸箱上面让它们晒太阳,它们显得有气无力的样子,只是两只小眼睛眯缝着,微微开开合合,好像已经没救了的样子。
我们都可惜的站在一旁声声叹息!围着它们看了一会儿。三姑奶奶一边忙着她手里的活计,一边教训着表舅道:“你这个虎子(表舅的小名)呀,闲的没事儿白白害死了三只小灰鸽,多可惜啊!”
“我也没想到它们这样命短,本来只是想让城里来的元元开开眼界的,玩的开心而已,倒没有害死它们的意思啊。”表舅灰心丧气的申辩着。
“小灰鸽和人一样,也是有‘三条魂’的。它们被纚儿套住吓得丢了一条魂,被你们关在纸箱里又闷又急丢了一条魂,两天没吃没喝饿得丢了一条魂。三条魂都没有了,它们还怎么活呢?”三姑奶奶像一个百事通一样给我们讲着那些神秘的故事,解说着小灰鸽再也没发活过来的理由。
好了,它们即使是这样死的,就说明并没有得什么病而死,所以肉总是可以吃的,这也不是什么坏事。
于是表舅开始在炉子上烧开水,准备烫死去的小灰鸽然后拔毛,正在大家没留神的瞬间,三只小灰鸽几乎是同时跃起,噗噗腾腾的飞到屋檐上,稍作停息,好像在对我们说:“想吃我们的肉,想得倒美。”然后再次飞起在院落的上空转了几个圈就朝着那个旧厂房所在的方向飞走了。
智斗小灰鸽,我们双双各自获胜一局,打了个平手。战法都是忽悠对忽悠,欺骗对欺骗。如今想起来,我们双双打个平手的原因还是由于我们的初衷并没有加害于它们的原因,只是把它们当朋友热情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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