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XX年冬季的一个上午,太阳刚从小城的背后升起,只看得见光,却感觉不到暖。
我和四名同学拖着沉重的步伐从冷清的街上往在郊区的学校走。每走一步,肚子就“咕咕”叫一声,路边包子的香味远远飘了过来,我们揉揉肚子,装作没闻见。但厨师们揉成的细长的面粉条放入油锅里,那“嗤嗤”的声音,却绝对是个诱惑,我们想要假装,也是难了。只得用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远远的观望。如果早餐店的老板还有一丝人性,看见了我们那乞求的目光,定然是要给我们几根油条吃的。但是他们没有看见我们,只是我们看得见他们。
油条被炸得酥了,咬一口,油就从嘴里往外射,溅得胸口衣服上满是痕迹。但我们哪里在乎,还会舔舔手上的油汁。那一年,没有“地沟油”。我们可以安心的把油当成补充人体能量的最好的东西。
我们只能是垂着头,用三步一回头的哀怨往学校走去。
离学校越近,似乎走得越慢,一双眼睛也贼溜的四处张望,我不自觉的走在了最后面。走过了一条长长的泥泞的小路,就到了砖厂。高大的红色的砖块建成的已有数十年历史沧桑感的烟囱直插云霄,想要抬头望望烟囱顶,却因为那烟囱里冒出的不是诱人的炊烟而失落。砖厂旁边是几户人家,此刻尚早,勤劳的农民也不到起床的时间。加之又是寒冷的清晨,若说不是为了吃饭,谁也不会离开温暖的被窝。
我们虽然已是疲惫不堪,似乎走路都要睡着,头脑昏昏沉沉,亦不知是在思考着什么。但我是清楚的知道的,我最怕的就是他了。
他是我们的班主任。
对于经常逃课上网的初中的我们而言,班主任的严厉和网吧的诱惑,无疑形成鲜明的对比。我们刚摆脱网吧的诱惑,眼看就要面对班主任的严厉了。
果不其然。远远地,一个穿着白色外套的人站在砖厂的前方。他双手背在背上,左脚微微晃动,似乎还隐隐传来他右手手指上挂着的钥匙击打的细微的“当当”的声音。我心底“咯噔”一声:这是他的招牌动作。
我们愣了约莫一秒钟的时间,我立刻撒腿就跑,用我疲惫的身躯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来。我几步就奔进了一条小巷,里面是几户人家,我只要躲进某一家人的院子,班主任就寻我不着。大不了中午我再回学校,跟班主任撒个谎,就说我爸爸来看我,不行,似乎上次就是用的这个谎言。管他的呢,先躲开再说。
我跑进一家人的院子,一条灰色的影子便朝我扑来,我吓了一跳,刹车的同时往后便跑。身后传来那条狗异常凶狠的叫声和它拖动铁链的“当啷啷”的声响。相比于这条凶残的狗,似乎班主任更可爱一些。
等我被狗吓得面红耳赤的跑出巷子时,另外三个同学已经是乖乖的排队站着等我了。我低着头站在末端,斜着眼睛一瞥,班主任冲着我似笑非笑。想着我刚才的狼狈,我也差点笑出声来。
我们能够理解班主任的用心良苦。但更理解我们对于网络的追求。这几年的中学男生,攀比上网时间的长短似乎是头等大事。我们上网也不为了做什么必须要做的事,没有现在的英雄联盟,仅仅是几个看着异常神秘的网络游戏,类似于“魔域”、“传奇”之类。那几年好看的电影却不少,香港电影《无间道》系列的神话风靡我们那座小城。就连街头卖菜的大妈也懂得说一句“我只想做个好人”。
我们整夜地面对着电脑,所能做的,也就是看几部电影,听几首音乐,找几个无关紧要的人聊聊天。有时候实在无聊,跟我最要好的小伙伴发可爱的表情,就算他就和我坐在同一个网吧内。
班主任的警告和惩罚不断累加,我们上网也愈加猖狂。
同学们已经是心照不宣,周五的下午,我们只用一个眼神就知道我们该做什么。有时候连那个眼神也变得可有可无,只需要走出寝室门,大家就会往同一个方向去。
有时候身上多装了几块钱,还会深夜找网吧老板买盒泡面,那股热气与香气腾腾地扑在脸上,别人看着固然美丽,自己也觉得有十分的动人。有一个人吃泡面,整个网吧的人都在流口水。我们会把泡面的水装得满满的,找一部感兴趣的电影,靠在椅子上,把腿伸过去,搭在电脑桌上,以最“大爷”的姿势一口接一口的喝泡面汤。还会故意把声音弄得大大的,恨不得全网吧的人都知道是谁在喝泡面汤。
记得最清楚的,小学时候还没上电脑课,就是班上几个大的孩子给我普及电脑知识。他们会搜刮我的钱财,然后带我上网。每次往网吧一坐,很神气的冲老板喊:“老板。”老板连奔带跑的`过来,我头也不抬,用极为稚嫩的声音说:“开下电脑。”然后偷偷瞧着老板是在按哪个按钮。真是神奇,那个按钮一按,电脑屏幕就亮了。
等电脑打开了,看旁边的人玩游戏似乎特别爽,嘴里时不时爆出一句粗口。我也来了兴致,又叫:“老板。”老板又跑了过来,我说:“帮我打开那个游戏。”
上网的次数多了,经验也丰富。经常和小一级的同学们讲述小城里为数不多的网吧的优缺点。什么“天堂很卡”、“龙腾电影多”、“金星游戏多”之类,其实我们也不尽然全懂。只是在小一级的同学面前,不懂的也就懂了。谈到某个游戏,明明没有玩过,却装作很懂的样子:“很简单嘛!”
上了高中,渐渐地也就懂得该少去网吧。但那股瘾上来时,实在是忍不住,同学们心里其实都是一样的感受,但就是谁也不愿意捅破这层纸。似乎谁先提出“去上网”,谁就是罪人。
然后也不知怎么就有了一个习惯,学校里遍布一种草,因多数有三片叶子,我们也就称为“三叶草”。我们便趴在草丛里找出“四叶草”,找到四张叶子的,就高喊:“我找到幸运草了,老师不会抓到我们上网了。”然后就把四叶草一个一个传着摸几下,美其名曰“传递幸运”。最后每个人都“幸运”了,就又心照不宣的往同一个方向走。
我现在已没了进网吧的习惯,不仅如此,一进入网吧,觉得全身难受,倒不如在学校用很慢的校园网慢慢的刷着空间,看无聊的段子。
记得对进网吧上网感到腻烦,是在高二的时候。
我和最为要好的哥们周六下午去网吧,玩游戏嗨了,实在不想走,出去随便吃了几口饭,回到网吧通宵。到了深夜一点多,警察突然敲门。网吧老板吓坏了,网吧里的我们可全是未成年人啊。他就悄悄让我们自称已成年,身份证忘了带。但警察哪里会信,将我们一个个登记了,赶出网吧。
我和他走出网吧才后悔没找老板退钱,如今身无分文,也无法去街上找最便宜的旅店住一晚,更无法回学校。我们就沿着冷清的街道往学校的方向走,昏黄的路灯下,大眼瞪小眼。刮来夜风,只能是裹紧衣服,满脸无辜。
走到一半,前面就传来喝骂声,我和他同时顿住身子,前面是在打群架啊,我们两个细胳膊细腿的,哪里能过去?慌忙蹿到旁边的巷子里,找了隐蔽处藏身,大气不敢出。直到借着路灯见打架的人都走了,这才迟疑着起身,往学校没命的跑。
砖厂的砖似书本似的码起来,形成一面面“墙”,这些“墙”可以挡风,我们蜷缩在两面“墙”之间,借着彼此的体温,却怎么也睡不着。也难怪,心里窝着一团火呢。我们彼此谁也不说话,时而抬头看看天上的星星,时而看看周围被风吹得“哗哗”作响的干枯的树,彼此挨得更紧。
实在是无聊了,我打开话匣子:
“哎,刚才警察登记时候我没写真名,你猜我写了什么?”
“什么?”
“赵云。哈哈。”
第二天估计着学校开门了,我们大摇大摆走回学校,其实就那副疲惫样,谁都看得出来我们昨晚“历经苦难”。
经常有人问我:“你最难忘的是什么时候?”我回答:“初中吧!”别人问:“为什么?因为你的初恋?”我含笑:“因为网吧,那可能是我的理想国。”如今虽然没了进网吧的习惯,也没有了通宵打游戏的热情,但中学时代关于网吧的那份记忆,却永远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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