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峡过了，西陵峡也过了，两岸的青山高低起伏，连绵不绝。
屈原的故乡过了，昭君的故乡也过了，哀泣的猿鸣盘旋在上空，萦绕不绝。
赭黄色的长江水翻滚奔涌如同千万匹铮铮铁骑，整个江面如同烽烟四起的战场，而我，则静静立在船头注视着一个手拿杯盏的`刚刚及冠的少年。
他静立在船头，望着无穷无尽翻滚的江水暗自出神。良久，他才优雅的高举酒杯，第一杯酒撒向了苍天，第二杯酒敬了赭黄色的江水，第三杯自饮自酌。
“逝者如斯”。他缓缓地吐出这一句话。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先生指的可是时间乎？此第二杯酒奠的亦是时间乎？”我充满好奇地问道。
“不尽然也。”江风轻轻地吹拂，吹动他的衣袍泛起丝丝涟漪。
他指了指远处的江面，随着他的手势望去，我仿佛看到了烽烟四起的古战场，有血染衣袍的少年将士，有临危不惧的英武老将……
“先生敬的是为国捐躯的英杰啊！”
他略略点头：“然”，眼神深邃而悠远。
“人生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功过成败、富贵荣华亦如眼前流水。当时奋勇杀敌的少年而今安在？当时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将而今安在？当时指点江山的枭雄而今又安在？况吾立于天地之间，渺小得如沧海一粟，人生极是短促且变化无常，唯有这江水，流经百年千年仍无穷尽，无减息。”
他顿了顿，将酒一饮而尽，这时江风吹动他的衣袍如同翻滚的浪花。
“先生是感叹人生短促乎？”
“然也”。
“又何羡长江之无穷？”
他神色一怔，示意我说下去。
“如先生所言，逝者如斯，但其尽不减也，从变者观之，则天地之变化无片刻停止，从不变者观之，则万物与吾等皆无穷尽也，先生又何羡长江之无穷尽？”
“善。”他的眼睛明亮得如星光一般绚烂。
“人世无常，与山间清风明月相伴，岂不快哉？”我继续说道。
“善，大善。”说完，神采飞扬。
我不禁好奇地问：“先生乃何人？”
“蜀中眉山苏子瞻。”
“先生欲往何处？”
他微微一笑，江风欢快地吹着他，青丝飞扬，衣袂飘飘。
“汴京。”
汴京，北宋的都城。是了，眼前仅二十一岁的他，首次出川赴京参加科考。他尚不知他的人生将由此迈进一大步，翌年，他会以一篇《刑赏忠厚之至论》获得欧阳修的赏识，其时风姿风采皆将名动天下。
忽然，他仰天高歌：“清风正好，且歌且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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