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位君王曾写一首诗吊唁他的谏臣,诗中的意思是:每人要有三面镜子,可以整衣冠、改进自己的缺点。正是!镜中映出朱红软唇,苍白面庞,以及逐渐懒散的仪容。伸手,与镜里的“双胞胎”相触,却只得摸到一阵冰凉;下会儿,我快速旋身离开那面镜子,镜中的幻影姐妹也同虹一般消逝了。
万物的镜子皆异。假使我是高耸山峰,我的镜子便是那澄青幽湖;若我乃蓝闪天空,则镜子便是深沉莫测的大海。但,我只是一个被灌入生命气息的躯壳,只需要那平整银面一小块,足矣。没有祥云,亦无莲座,只有自身,在红尘中行走多年且疲累的自身,却仍是如此珍贵独特,纵使脆弱如镜,一摔即碎,镜子还是义无反顾地复制,直到我走离。
在我心中,也有一块镜子,映照着这繁忙匆匆如云烟的世界,映照跟着不断旋转的我。只是,这面镜子只露出一小角,当我将黑布全力拉开,它将映我于这世界的美丽与丑恶。或许,只露出一角是好抉择;或许,保持那一隅的'朦胧是正确。有时,镜子太过诚实,暴露太多无力改变的缺点,令人只好替它拉上一层黑帘。
镜子,是道变化万千的彩虹,绝对的平面、单调,却又自有俏艳。永远摸不着另一端,只因它消影于中间。映出我的明亮秋波,胸怀的深谷高空,魂中的鸿鹄大志,与憔悴雪苍的容貌。一道,冰净之虹。
再多的镜子,再多的“我”,却都是如此孤单。但,呼出一团热雾,再使劲擦净,便会发现──四周变得更加清晰,平面镜的成象更加昂藏。那团薄雾已不见踪迹。
物理学家说,给他一支槓桿,他能撑起整颗地球。我说,给我一面镜子,我就能发现外表的缺陷,便能望进我的明亮双瞳,望进深谷高空,望入胸怀大志。我就可以望入那道,冰净的彩虹,最厉害的肖像画师。
当照镜子时,并非在看一件物品,而是在探索世界的一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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